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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阳


乾隆二十五年秋,我在皇城出生,父皇大喜,为我赐名永琰。


虽然说皇阿玛对我分外宠爱,但是额娘总私下总偷偷同我说圣宠只是一时的,让我切莫恃宠而骄,要知道自己的心在哪。


我身边的人都说我额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,皇阿玛也经常来额娘的住处看她,我每次都能看到额娘逗的皇阿玛大笑。


可我分明看到皇阿玛不在时,她总是摩挲着串佛珠,从不露笑。


紫禁城众多皇子,我其实与其他哥哥们也并无不同。若说有什么不同,倒是我儿时生过一场大病,病好之后总觉得紫禁城比原先热闹了许多。


像是储秀宫外总有个喜欢唱戏的姑姑,不过她好像不喜欢我,每次看到我都翻我白眼;

还有一个姑姑,她总是喜欢站在宫门附近,盼着皇阿玛的贴身侍卫能从那路过,然后眼巴巴的跟着傅恒大人。


但她们好像都不知道我能见着她们,不然为什么她们从不和我行礼呢。我有些疑惑,但想到也许是病久了出现了幻觉,说不定过些时日就好了,也就装作看不见。


直到那日我又路过储秀宫,看见那个爱唱戏的姑姑在唱我最爱听的贵妃醉酒,忍不住停下来盯着她多看了两眼。


“你能看见我?”


她突然不唱了,挥了挥袖子就向我走过来。


我见她生的国色天香,想必不是什么坏人,就点了点头。没想到她却扬了扬眉毛一脸惊诧。


“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

“我,我不知道。”


“哼,那我唱的戏好听吗?”


“好听!”


我忙捣蒜似的点了点头,她笑了一声转身走了,嘴里嘟哝了句什么,倒是个识货的,不像你娘。


一旁的老嬷嬷看我在储秀宫前自言自语吓坏了,忙召了叶天士。

明着说我大病初愈请平安脉,偷偷把我自言自语恐是招了什么邪祟的事告诉了他,问他有没有什么民间方子能除邪祟。


叶天士问过我之后皱起了眉头,叮嘱我这事谁也不能说,千万是不能告诉我皇阿玛的。


我虽然没多问,但也大约能猜到一二,更何况历朝皇帝虽然都说自己是天子,但若捅了出去,父皇就是再宠爱我,也断不能容我一个能见到魂魄的妖童存活于世上,说不定还会祸及额娘。


我当然知道此中厉害,便应了叶师傅,赏了那位嬷嬷打发她出了宫。


从此绝口不提这件事,也装作看不见宫里突然多出来的众人。


只是有个姑姑倒也奇怪,她总是喜欢在延禧宫额娘住的地方转悠。


我问她额娘也见不着她,她这么陪着是为了什么呢?


她每次都不说话,只是看着额娘的侧脸温柔的笑。不过她生的倒是温婉好看,身上还有淡淡茉莉香,每每见到她时,她总是嘴角淡淡的笑。


虽然没有延禧宫唱戏的那位姑姑笑的那么娇媚,却总能让我心中生出一股暖流。


大约是额娘从前的婢女吧,倒是忠心,我这么想着。



额娘喜欢练字,连我来了也只能在旁边等着。


倒是那位姑姑常来看额娘练字,额娘从清晨练到黄昏,她就站在一旁那么静静的看着。


偶尔也会看着额娘有些发颤的手腕笑着摇头说还是老样子。


我还记得小时候额娘教我练字,我的手肘总是经不住的发抖,练一天下来手腕又疼又酸。


额娘看着我那个模样就捂着帕子笑我,然后起身握住我的手一笔一画带我练字。


不过有次皇阿玛来了,他看着我练的字眉头紧锁。


我以为是我练的不好惹怒了他,没想到他只是问我谁教我练的字就没再多说什么,嘴里只是嘟哝着什么这字像她的。


额娘教我的字,当然是像额娘的。皇阿玛这么说,我倒是有些听不懂。


难道额娘教我的字,还能像了别人的不成?




我知道额娘双腿有些不好,听宫里的老人说是从前在雪地里跪坏的,但再多也没人敢多说。


有次我去请安,撞上额娘双腿大约是犯了老毛病,疼的瘫坐在床上。我连忙要请太医,却被额娘拦住。


她说不碍事的,只是老毛病罢了,太医来了也诊不出什么的。


我看着心疼,却又无能为力。


转眼看见那位姑姑坐在床沿抚着额娘的双腿掉眼泪,说是她不好,才害额娘落下了这个毛病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


就算这样,额娘冬日里还是三天两头就在小祠堂跪着诵经。


我知道额娘是为了先皇后的诵经礼佛,也不好明面上拦着,只是心中好奇,为什么额娘对这个先皇后那么好。


我知道宫里老人自是不肯与我讲,她们只说我额娘现在的模样和先皇后的温婉亲人倒是几分像,不似刚入宫时飞扬跋扈。


储秀宫外唱戏的姑姑虽然时不时趁着没人会让我去看她唱戏,却对我额娘的事嗤之以鼻不肯与我多说。


一年一年的过,额娘的精神也越来越不好了。她常常说着胡话,像是什么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嫁入帝皇家,不要受礼教束缚。


她还常常在梦中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,有次还被皇阿玛听见了。皇阿玛面色铁青却不好发作,听说回宫后罚了一宫的奴才才作罢。


我虽想解额娘的心结,却也不知道从何解起。


我只能偷偷去央着在我额娘身边的那位姑姑,想必她生前是我娘亲近的人,应当知道从前的事吧。


没想到我央她同我说说额娘与那位先皇后的事时,她却一脸吃惊,问我知不知道她是谁。


我摇了摇头,她莞尔一笑,说了句不知道也好。然后摸了摸我的额头,只说让我孝顺我额娘,她这一生太苦了,要我好好照顾她。


我当然应下了,可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疑惑。


那位姑姑看我依旧满肚子的问号,只淡淡的留了句,先皇后辜负了你额娘,就没再多说。


我虽然对出生前的事不了解,但也知道先皇后是出了名的待人宽厚善良,又怎么会辜负了我额娘呢?如果真是辜负了我额娘,那为什么额娘对她念念不忘呢。


我想不明白,只能硬着头皮去问唱戏的姑姑。



她翻了我一个白眼,问我谁说的这话。我一五一十都说了,唱戏的姑姑倒是不像往常,突然来了兴趣,问我真是那个人说的?


我点了点头,姑姑饮尽了杯中的酒,笑的眼泪都出来。


“辜负,好一个辜负。富察容音,你原来早就懂了她的心思。”


我看得云里雾里,就问唱戏的姑姑是什么意思。她眯着眼睛问我可有中意的女子,我摇摇头。


“小永琰,你最爱听贵妃醉酒,那我问你,唐明皇和杨贵妃爱而不得长厢厮守,你觉得谁的错。”


我从没想过,不经愣住了。


“如果两人并非皇家,只是寻常人家的百姓,或许相爱不是过错。但生于皇家,有悖礼法教条,肆无忌惮的爱就是天下最大的错。”


“但唐明皇好歹为杨贵妃反抗过,可惜啊,你娘爱的人,”


姑姑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。


“你娘爱的那个人,宁愿骗自己那不是爱,生前也不愿意为她违背一丝一毫。”


我好像听懂了,又好像没听懂,她也不肯再与我言语。


我起身却听见身后酒杯咕咚滚落到地上的声响,还有那个姑姑的轻叹。




“富察容音,我原以为她一厢情愿,却没想到竟是你胆小。”




“阴阳两隔,才敢爱她。”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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